文|羅烈師
「透早我去美濃翕彼號洗衫褲彼个,伊彼號查某人攏會加我戽水;我這个翕了,就用客話回倒轉去。(她們叫一聲)阿娘喂!我笑一下講:『沒做陣來去食早起』按呢啦!」---劉安明(2019)
真藝、寫實主義與60年代
《真藝 劉安明攝影集》挑選了劉安明(1929-2022)1960年代為主的作品,從劉安明的「真藝相館」(1955-1980)得到靈感命名,向那個寫實主義的時代致敬。
<插秧少女的微笑> 劉安明攝。
1960年代是冷戰對抗及其反抗的日子,對於臺灣而言,1960年6月美國總統艾森豪訪臺,標誌了這個時代高峰的起點;隨後的美援與經濟發展,臺灣成了極權而逐漸繁榮的反共前哨。與此同時,全球各地發生著此起彼落的學生運動與抗爭,而《野鴿子的黃昏》王尚義1963年英年早逝,也正代表那反抗年代的苦悶青年。然而,對於戰前出生、受完日文教育且近乎成人的攝影師們而言,1960年代的臺灣顯然另有脈絡,而這脈絡正是以日文為知識媒介的日本攝影潮流。
<等待> 劉安明攝。
二戰後,日本百廢待興,現代主義攝影之父—木村伊兵衛(1901-1974)的鏡頭捕捉了傷痕累累的社會,那沉重目光下的畫面,格外觸動人心。這種寫實主義藉由日文攝影書籍及攝影社群,很快地影響了臺灣。然而日本是戰敗國,國土更遭兩顆原子彈轟炸而成為永恆傷痛;臺灣人並不背負這傷痛,所面對的寫實世界不同於日本,可以視為是日本寫實主義在臺灣的延伸與轉化。
1963年前輩攝影師鄧南光(1907-1971)等與發起設立「台灣省攝影學會」,而1965年「屏東單鏡頭攝影俱樂部」成立,劉安明是要角之一,許多作品就是在這個社群中完成的。
<陽光下午餐的砂石童工> 劉安明攝。
<滿足> 劉安明攝。
青年劉安明
1960年代,三十四十的劉安明,正式踏入藝術攝影的年代。1955年他開設了相館,而在那之前更是有十年以上的相館工作經驗。受寫實主義的啟發,他走出相館的沙龍式或藝術攝影,改以寫實的報導形式創作。從1959到1962期間,多次入選日本或臺灣國內的攝影比賽。
<水中騎牛> 劉安明攝。
<請神> 劉安明攝。
劉安明與一群同好騎著當時尚未普遍的機車,服裝整齊,拿著相機,相對於工作或家務中的勞動者,是某種社會菁英階層的形象。攝影史家對這個時代寫實主義的評論,大致上認為較少批判性,留存下的光影畫面甚少觸及臺灣戰後物資缺乏的困苦情況,反而多是鄉間淳樸濃厚的人文信仰與平和充實的日常生活。儘管劉安明風格接近於此,但是像待僱的童工、婦女勞動者與少數族群身影等,仍不乏反思與批判之作。而且與受攝者之間的親切互動下,往往使作品多了幾分幽默或諷刺。
<觀光客> 劉安明攝。
<請水> 劉安明攝。
流動的客家經驗
劉安明的作品並沒有特別突出任一族群的創作意圖,如果稱他為客家攝影師也絕對不符事實。劉安明出生屏東海豐,客庄是父祖的故鄉,而他在福老聚落的客家家庭出生,客語是母語,但是卻跟同學鄰居學會幾乎等同於母語的福老話,而福老話也是他的工作語言。那麼客籍身份的劉安明攝影師,在他的影像中,呈現了何種客家形象?
全書由編排架構與攝影師的影像內容本身,回應這一問題。全書各篇用「歡喜、做事、恬靜、誠心」命名,選擇劉安明農業、副業、生活與信仰等主題內容之作品,呈現南部客家的面貌;又以「山、海」分別勾勒劉安明的原住民部落與福老族群為主的渔港形象。關於客家相對於福老或原住民族之特質,藉由環境與謀生方式的差別,還有強烈而執著的信仰與沉靜的送聖蹟之間的對比,自然對照出族群的差異。
最後,在出版形式方面,本書也力求與先前作品的差異。攝影師先前的出版各有勝場,徐惠貞撰寫文說《親吻土地》(2006)及其他早期作品採攝影集的形式,逐張稍顯零散地撰寫個別文說。黃智偉撰文的《定格美濃》(2012)針對當時的時空做了考證,以相當大量的文字解讀了相片內容的社會背景;馬國安撰文的《臺灣攝影家劉安明》(2019),介紹劉安明攝影生涯。相對於以上專書,本書選擇了策展的形式編輯,盡量減少文字量,讓讀者自行欣賞影像,品位影像中的世界以及推敲攝影師的位置,當然也就免不了對攝影師的作品形成了誤讀。
|原文出處|非池中藝術
刊登網址:https://artemperor.tw/focus/5499
刊登日期:2023年6月21日